《红旗水库上的青春》 1965年的秋天,青峰公社的年轻人们扛着铁锹、挑着箩筐,浩浩荡荡开进了凤凰山下的工地。县里决定在这里修建红旗水库,解决三个公社的灌溉问题。没有专业施工队,没有现代化机械,有的只是百来号庄稼汉的双手和满腔热情。 “同志们,加油干啊!”生产队长王大山抹了把汗,声音洪亮得能震落山坡上的松针,“咱们要赶在明年汛期前把大坝修起来!“ 周志强把最后一块木板钉好,直起酸痛的腰。这个二十出头的知青是工地上少有的“文化人”,此刻他正带着几个小伙子制作简易绞盘。没有起重机,他们就用粗木头做支架,用麻绳当钢索,硬是造出了能吊运材料的装置。 “志强哥,你这脑子就是好使!”十六岁的二娃子摸着绞盘直咂嘴。 “别拍马屁了,快去推绞盘!”周志强笑着拍了下他的后脑勺,“今天得把二十袋水泥都吊上去。” 女青年们排着队往搅拌区运砂石。李秀兰走在最前面,两条乌黑的辫子在背后甩来甩去。这个姑娘干活从不惜力,别人挑两筐土,她非要挑三筐。 “秀兰,你慢点儿!”同村的春桃追得上气不接下气。 李秀兰抹了把额头的汗,露出两颗小虎牙:“早点干完,咱们好去帮男同志推绞盘!” 正午的太阳毒辣辣地晒着,工地上的号子声此起彼伏。周志强光着膀子,和七八个汉子一起推着绞盘转圈。粗糙的木轴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,吊在半空的水泥袋晃晃悠悠地上升。 “加把劲!再转三圈就到平台了!”周志强喊着号子,突然听见麻绳发出不祥的"咯吱"声。 “绳子要断了!快闪开!” 几乎在同一时刻,李秀兰从搅拌区冲了过来。她看见站在正下方的二娃子还傻愣着,一把将他推开。“哗啦”一声,断裂的麻绳像鞭子一样抽下来,五十斤重的水泥袋重重砸在李秀兰右腿上。 工地顿时乱作一团。周志强第一个冲到李秀兰身边,只见她脸色惨白,右腿裤管已经被血浸透。他二话不说撕下自己的衬衫下摆,麻利地扎住伤口上方。 “去找赤脚医生!快!”王队长急得直跺脚。 “来不及,得先处理伤口。”周志强轻轻卷起李秀兰的裤腿,倒吸一口凉气——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冒血。他想起父亲是中医,教过他的止血方子。 “二娃子,去采些白茅根和地榆来!要新鲜的!”周志强声音有些发抖,但手上的动作很稳。他先用清水冲洗伤口,等二娃子气喘吁吁地跑回来,赶紧把草药嚼碎敷在伤口上。 李秀兰疼得直抽气,却硬是没吭一声。她看着周志强额头上滚落的汗珠,突然笑了:“志强哥,你嚼草药的样子...真像我家那头老黄牛。” 围观的人们都笑了,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些。周志强也忍不住笑了,手上却不停,用干净布条仔细包扎好伤口。 那天晚上,周志强主动请缨照顾李秀兰。在工棚里,他一边熬药一边说:“你呀,逞什么能?二娃子机灵着呢,自己肯定能躲开。” 李秀兰靠在被褥上,不服气地撇嘴:“我是共青团员,当然要保护小同志。”顿了顿,声音低了下来,“再说...绞盘是你做的,要是出了事...” 周志强搅动药罐的手停了一下。油灯昏黄的光映在李秀兰脸上,他忽然发现这个整天在泥里打滚的姑娘,眉眼竟出奇地清秀。 三天后,李秀兰拄着树枝做的拐杖出现在工地上。王队长急得直摆手:“胡闹!伤还没好利索呢!” “我能拌砂浆!”李秀兰一瘸一拐地往搅拌区走,“躺着浑身难受,再说...”她偷眼看了看正在修理绞盘的周志强,“大家都在干活...” 王队长还要说什么,周志强走了过来:“让她干点轻活吧,我看着她。”说完自己先红了耳朵。 深秋的水库工地上,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。搅拌区里,李秀兰坐在小板凳上拌砂浆;绞盘旁,周志强带着小伙子们喊着号子吊运石料。两人的目光时常隔着忙碌的人群相遇,又很快各自躲开。 十一月底,寒流来袭的前一天,红旗水库提前半个月合龙。县里送来“五好劳动光荣集体”的锦旗时,整个工地沸腾了。王队长特意让周志强和李秀兰代表集体接旗,两人站在大坝上,背后是波光粼粼的新水库,胸前的大红花映得脸庞发烫。 庆功会上,公社书记举着搪瓷缸子说:“同志们,这就是咱们的劳动精神!没有搅拌机,咱们用铁锹拌;没有起重机,咱们用绞盘吊!” “为社会主义建设出力!”众人齐声喊道,缸子碰得叮当响。 周志强偷偷看了眼身边的李秀兰。姑娘正望着远处新建的水库出神,晚霞把她的侧脸染成了金色。他鼓起勇气,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。李秀兰吓了一跳,却没有躲开,只是红着脸往他手里塞了块水果糖——那是她舍不得吃的庆功会奖品。 水库开始蓄水的那天,全公社的人都来了。看着碧波荡漾的水面,老人们抹着眼泪说再也不怕干旱了。周志强和李秀兰站在人群最后,手指悄悄勾在一起。在他们身后,工地上的红旗依然高高飘扬,仿佛在诉说着这段用青春和汗水书写的集体记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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